悲喜尘妄,三千杀相。

【言金】终始之焉

※旧文存档。

※约是4战结束两年后衍生。




终始之焉




收到圣堂教会派遣文件时距离言峰绮礼上次任务已过去五个月之久,而吉尔伽美什的失踪时长正好是它的四分之一。托英雄王闲不住的性格的福,言峰时不时还可以过上一段不用收拾烂摊子的平静生活。

他没考虑过去干涉,或者说乐见其成。反正无法预读,不能揣测;吉尔伽美什连本身都是一个谜。不过说到底这种行为和三天两头离家出走的叛逆期孩子没什么两样。

言峰边想着边草草的扫了眼任务书上的内容,大致了解了现有情报后,他将其插进层叠的文件中,接着走出了教会,往商业街的方向走去。


从红洲宴岁馆、泰山出来时城市已经被夜色包围,亮起的霓虹灯在深色的虹膜上映出光怪陆离的色彩。对于年轻人而言,生命的狂欢才刚刚揭开帷幕。

那个人所热衷的就是这种光景吗?言峰绮礼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他回头看了眼与白天拥有截然不同氛围的街道,然后毫无留恋的离开。

仿若摆脱了侵蚀一般,通往住所的道路与刚才被浮夸繁华所堆砌的区域显现出完全相反的清冷色调。斑驳的砖墙,时而不平的柏油路,绝踪的人迹,以及光照不到的角落。

然而这种感觉并没有保持多久就被一种不协调感毫无余地的介入。言峰转过身,跃入他视线之内的是一个幼童的身姿。路灯的光晕打上那人的发梢,他的脸却背着光。

这下还真是孩子了,言峰百无聊赖的想。

封印解开的同时他好像听到了骨节舒展开来的声音,仿若树木抽条时的窸窣。这幅场景不用猜也知道对方是谁,言峰扯起嘴角,悠闲的等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

“呦,绮礼。”吉尔伽美什笑着说,“好久不见。”



“这次是什么,又是任务?”吉尔伽美什从最上层拿下一瓶酒,又从柜子的下面取出倒置着的玻璃杯。

“是的。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没等言峰说完,话茬就被吉尔伽美什硬生生从另一端截断。“我也去。”只身着一件松垮衬衫的英雄王用赤裸的小腿带上了酒柜的门,然后转身对着面前的神父这样说道。

虽然言峰刚才还想说大早上就喝酒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在吉尔伽美什说出那句话后这个才分明变成了无关轻重的那件事。

“你要跟我一起去?为什么?”

“杂种有什么资格知道王的理由。”

“…………”言峰绮礼觉得刚才想要按常理跟吉尔伽美什讲话的自己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决定砍掉那段对话,重新用安抚的口吻规劝英雄王留在冬木市内,或者随便什么鬼地方,只要不是跟自己一样。

“听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随你干什么都好。失踪、飙车、把教会拆了重盖一个都行--”他顿了顿,“只要不是金色的。”

“另外,别惹麻烦,”言峰看了眼脸色愈发欠佳的金发青年,“好吧,至少别惹大麻烦。”他说完这一切没等对方回答便径自走开了,然后再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熟稔的躲开从后面飞来的武器。

就知道没用。

神父看了下时间,认命的开始收拾两人份的行李。



绝对不要用正常逻辑去推断、并试图成功干涉吉尔伽美什的意愿,因为实质性推测在这个人身上压根找不到丁点影子。对于这位王,做出努力再放任自流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此乃与他共同生活了将近两年的言峰绮礼得出的结论。

反正事情的演变轨道不会发生变化,又何必多费力气。言峰看了眼上了飞机后就靠着自己小憩的吉尔伽美什,不动声色的把视线再次移回到手中的书籍上。倘若将一切教训都弃之不顾,之前的日子岂非是白糟罪一场。


十个小时的颠簸气流带来的副作用不容小觑,断断续续的睡眠实则让人喜忧参半。大概是长时间保持同样姿势的原因,吉尔伽美什在歪头解开安全带时颈骨处发出了清脆的咔嗒声。他用右手覆上僵硬的脖颈,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他从不喜欢喜欢这种现代交通工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今。

这一连串的细微动作被身边的男人尽收眼底,尽管心中裂开了恶徳的罅隙,表面上言峰还是状似善意的抚上吉尔伽美什的后颈。金发青年当然知道这个神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并没准备戳破;吉尔伽美什转头对言峰绮礼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然后任由后者紧随着自己走出机舱。


“那么现在呢,”走出候机厅后,英雄王拿开那只仍搭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我们要怎么去那鬼地方?”

“当然是开车。”

吉尔伽美什却在听到这个回答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绮礼你这家伙居然有车吗,这个玩笑不太高明啊。”

持着“就算吉尔伽美什可以从王之财宝里取出数不尽的上古兵器,他也不能凭空变出一辆喷了金漆的跑车。”这样的合理想法,言峰很自然的回了句“难道你有?”

他忘了这个男人本身就是凌驾于常规的存在。于是在金发青年饱含自傲的“本王的宝库里应有尽有。”的话语和身后的空间呈现出一种即将扭曲形态的双重夹击下,言峰绮礼明白了这绝对是他今天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好了我明白了吉尔伽美什,所以快把它收起来。”顾不得旁人的眼光,他抓住金发青年的小臂,扯着他一路向停车场狂奔而去。



终于站定的时候,映入吉尔伽美什眼帘的是漆黑的、欧洲大陆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车型。还真是符合这死板男人的选择啊,这是英雄王对它的第一印象。而当它接近于机械的极限,在自己的脚下发出轰然哀鸣时,身边的神父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这种假想让英雄王全身的细胞都在跃跃欲试的叫嚣着。

“钥匙给我。”吉尔伽美什挑高了一边的眉。

“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开。”

“你确定?”言峰绮礼露出了略微吃惊的表情。

言峰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钥匙扔了过去,连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一起。然后他走到另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接下来的打算是?”吉尔伽美什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向言峰发问。

“到达目的地之后待命,等夜间行动。”言峰绮礼看了眼仪表盘,越发不解起来。刻度和生理上并无不适感的事实都告诉他行车速度还在正常范畴里,而这才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四十分钟车程一晃而过,所前往的建筑物近在咫尺,然而前方出现的景象让英雄王简直想狠狠啐上一口。

“那群杂碎究竟想让本王浪费多少时间。”正好撞上那群人乘上车落荒而逃般的离开,“圣堂教会的老杂种们封锁工作做的不行啊。”吉尔伽美什的眼中浮现出愠怒的神色。

“保持一定距离跟上去。”言峰绮礼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的金发英灵说道。吉尔伽美什猛然转过头看着他。如言峰所料,他也被这双微愠的眼睛瞪着。

“稍安勿躁。”言峰撩开吉尔伽美什细碎的刘海,在他额上印下一记浅吻。

车子以一种有条不紊的速度再次启动。事情的发展程度仍可掌控,但这不代表吉尔伽美什就为之所动。诚然,那是种安抚他暴戾的有效手段,可在某些时候,王更热衷遵从自己的欲望。比如,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言峰绮礼大概忘了,自己越想避免麻烦,吉尔伽美什往往就越能以各种手段给他找麻烦。


“别太自信啊,绮礼。”英雄王弯起眼如此暗忖着。索然无味的推进还在继续,然而这种平和并没持续多久;感到言峰绷紧的神经被消磨的渐渐放松下来,金发青年吊起的眼角下蛰伏的阴谋终于打破了沉默。

“反正杀死就成了吧。”吉尔伽美什心不在焉的说。

“你要干什么?”言峰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笑着拉动变速杆,窗外的风景开始向身后疾速倒退,“你这不是猜到了吗。”

围追、加速、赶超、堵截,和平常自己所进行的余兴活动的很像嘛。从边路呼啸着掠过前方车辆,英雄王猛然转动方向盘,脚下微微用力,车身甩出流线型的弧,刺耳的摩擦声惊飞丛间栖息的大片鸟群。


言峰绮礼连话都懒得说了,反正这位王从来都是这么肆意妄为。打开车门,凛冽的风将他的衣角吹的翻飞起来。言峰走向那群显然有些乱了阵脚的魔术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难得一见的群体组织啊,他眯起眼睛。

“不许使用宝具。”言峰扔给吉尔伽美什一把枪,再回头望,那人眉眼中分明写着“凭你也敢命令我”的戏谑;言峰不准备说些什么,他只是俯身让英雄王撑着越过自己的后背,再在滚烫的硝烟反应融掉敌方心脏之前从暗袋中抽出黑键。



使用宝具造成魔术痕迹以致被圣堂教会发现吉尔伽美什尚留在现代的可能性当然是降到越低越好,而此人明显不热衷于肉搏,这就是言峰带他来这里的理由,尽管站在射击场的两个人看起来显然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拿起放在台子上的枪,漆黑的枪械在吉尔伽美什指间玩转出诡谲的气氛。与料想中不同,英雄王看起来并不排斥这种武器。可以省下大把劝说的时间了,言峰在心里由衷感谢着他所供奉的主。

“你会用枪吗?”

“理论依据是有,”吉尔伽美什勾起嘴角,转身用枪对准发问者,“实战经验暂缺。”

言峰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的走过来,他用手指抵开那正对准自己的枪口,再连人带枪一起握住;用身躯将比自己低上几公分的家伙的后背包裹住时对方的金发正扫过自己的脸颊。然后他微带诱劝的带着金发青年回到正确的方位,再对准前方的靶心扣下扳机。


至于言峰绮礼教吉尔伽美什用枪而非黑键的潜在原因很简单。

根据他使用王之财宝的习惯,英雄王难保不会把黑键像叉鱼一样的扔向对方。那种场景,真是想想都是灾难。



糅杂着枪支、冷兵器、魔术的混战终于日落之际闭幕。

帕勒摩的野郊被堆砌成坟场,金色的麦穗泼上了浓墨重彩的红。言峰在此之前从未进行过夜晚降临之前的狩猎,这次算是拜吉尔伽美什所赐。不过倒没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把剑刃从已无生命特征的魔术师的胸口抽出,转过头,目光正撞上吉尔伽美什红色的瞳仁;他在看着他。这样的对视在日常生活中发生过的次数不计其数,通常不知因何而起,然后又在对方那双眼中映出自己的成像前戛然而止。

而今,言峰绮礼站在一片赤与金之间,他身后被连亘点燃的地平线正烧开天与地的界限。

吉尔伽美什看着这个世界,也看着言峰绮礼;这个人就横亘在他看向这个世界的灼灼双瞳里,仿若利刃般的斩断其他风景。

矛盾的不可调和会滋生出斗争,而面前这个身着修道服的男人无疑就是其中最大的异端。站在自我的对立方,为自己并不理解的信仰教条进行着杀伐,最终迷失在寻求的路上。到现在也在持续着。

还是没能逃离这场拉锯战吗——

英雄王撤掉视线,动了动唇,接着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怦。

怦。

言峰绮礼其实从来没有思考过生的概念,死对于他来说当然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他第一次有着作为人类的实感,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心正一而再,再而三的跃动不止。明明只是黑泥的胸腔中迸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不是在欢畅淋漓的性/爱中,不是在命悬一线的生死殊搏中,而是在地平线一片灼烧的骄阳似火里,夕阳舔红那人的侧脸,而他正说着“回去了”之时。

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的鼓动,在心脏被击碎后;第一次感受到生,在根本不能被称为活着后。

言峰绮礼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跟上了英雄王沿原路返回的脚步。



接替过吉尔伽美什来时位置,言峰绮礼毫不惊诧。既然他的意图已经达成,按照他的性格,这即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回程的路上吉尔伽美什反常的保持着缄默,大有和沉海的落日一起隐没进黯湛里的意思。

这种时候言峰大多数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索性就不猜了。

回到酒店的房间之后,言峰脱下了最外层遮掩用的风衣,里面的衣服被近身战时对方动脉所喷溅的血液染的斑斑驳驳,连胸前的十字架都结上了一层血锈。

看着吉尔伽美什自顾自的扔了外套走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言峰绮礼从行李里翻出替换衣物,赶在空气里的血腥味进一步扩散之前走进了浴室。

擦着头发出来时,房间里的灯已经被人再度关上。熄灭的人造光源悬吊在天花板上,就像一只漆黑空洞的眼。听到不远处的声响,吉尔伽美什终于把向窗外远眺的视线撤了回来。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与自身毫不相称的凌冽感,因为认真的思忖而眯起的眼瞳冷的像德雷克海峡里捞起来的冰。

“在想什么?”言峰绮礼鬼使神差的就这么问了出口。

“你的事。”对方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我的事?”言峰不解的反问。

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没有再度给予他二次答案,而是将话锋削砍出另外的棱角。“绮礼,”英雄王把脚从矮几上撤下,十指交叠的双手支在身前。他抬眼直视身前的男人,地中海的月光晃上那双赤瞳,一如洪荒于他眼中逡巡而过。“你,信奉于神吗?” 



言峰绮礼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吉尔伽美什居然在问一个神职者他是否信奉于神,虽然他比谁都明白这底下潜藏的含义。但现在重要的不是将呼之欲出的话语诉诸唇边,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在叫他过去。

于是仿若即将坠入一场森罗万象一般,言峰迈开脚步,穿过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向吉尔伽美什走去。


他们好像对打这种哑谜乐此不疲,恶劣性格与坏习惯一并从初次交谈延续至今,谁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一步。

那时候,吉尔伽美什在地下堂昏暗的光线中,口气平淡也并无戏谑的说“既不为了理想,也不是为了什么愿望。只是单纯地追求愉悦不就行了吗?”然后他喝光了他的酒,只留下这个令人困扰的反问,自顾自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步。

如果要归结的话,言峰绮礼之前二十年多年的人生组成了巨大的问号。作为神的使者所到之地,什么都没有;作为神的信徒所达之处,同样旷如既往。他也曾长久的跪于神祇之前,他礼拜祂尊敬祂崇仰祂敬恪祂,但他不说话的神明从没给过他任何答案。只有角落的圣母像用那双不带感情的石质眼睛打量他,就像他是独立于神话之外的第二个西齐弗。

三步。

铅色的日光打在教堂五彩斑斓的玻璃窗上,靴跟叩地的声响惊飞广场上大片大片的白鸽。那些似乎带领人民通往天堂的道路,最终把人们带到了地狱。他却是一头就扎了进去。

四步。

他死去,又重生。从出生起就被灌输的信条,父亲的训诫,主的教诲,言峰绮礼用骨血爆裂的代价挣脱了这些枷锁,却没法舍弃它们。因为他还——

五步。

现在,吉尔伽美什在问他,问他信奉神,背弃神,长久活在这涡流中的你,到现在仍然相信吗。

“当然。”言峰绮礼屈起了一边的膝盖,半跪在吉尔伽美什面前。

——因为他还相信着。



果然是这样。得到确认的英雄王看着眼前的人缓和了表情。

他的内心并非一滩死水,而是一池沼泽。世间的美、善、快乐、希翼好比打磨光滑的石砾,将之投掷其中,并无法溅起一丝波澜,反而会被吞噬殆尽。泥沼包裹着它们下沉,所以他知道了人们所认为正确的常识,可他本身却始终无法为之打动。不理解、不被理解,这仿若一场困兽之斗。他断了自己的前路,却又无路可退。

为了一个可能卑微到不值一提的答案而赌上全部,还妄图将手伸向天空;哪怕这个灵魂从未得到救赎,哪怕这个生命从出生起就涂满污秽,却从来不愿舍弃作为人的资格。只要他还活着,这种矛盾螺旋就将会一直延展下去,直到他死去。多么愚钝的男人啊,但也正是这样,自己才愿意见证他的求道之路吧。


“带着这些无聊的东西,光是前行就举步维艰了吧。”英雄王轻描淡写的说到。

言峰摇了摇头,“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好。”

这是一种诡谲的平衡,两位当事人却对此毫无自觉。

言峰通常在不彻底惹怒对方的尺度里保有介于请求和命令之间、更接近于后者的口吻;而吉尔伽美什没什么可说的,这位并非善类的王从来都是一样唯我独尊。但这时他不做一个喜爱将不满诉诸武力的暴君。这并非屈从;这是王的赏赐,是特权。

要说为什么,吉尔伽美什看着面前半跪着的神父笑了出来。因为他需要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需要他。


金色的英灵要做的从来都不是干涉,从来不是。他会在这个男人身边驻足,注视着他走向怎样的方向,最后又为自己呈现上怎样的风景。但是也并非仅仅停留于此。

他还有话要对他说。


“还站的起来吗?”英雄王弯身抵上了言峰的前额,却并未伸出任何一只手。

还站得起来吗。在这破败的生命中,在这断层的重生后。

他从染尽世界的恶中找出的是言峰绮礼新生的躯体,但二十余年间被枷锁桎梏断的骨节仍需本人自身接起。

看着那双微带挑衅的红瞳,言峰绮礼轻笑,“啊啊,总得站起来的。”

“听着,绮礼,”金发青年抚上了言峰的脸颊,再次开了口,“不管是拯救还是被拯救,不论是毁灭还是被毁灭,”——只要追求你想做的事既可。在他们第二次相遇时吉尔伽美什就如是说。



神迹无处可寻,王却始终存在于你目之所及之地。

——王来允许,王来承认,王赐予你生存的意义。


汝有何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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